略論漢語、英文、日文和法文

一種語言就是一個代碼系統，這些代碼系統能夠有效將客觀和主觀世界，以記號(文字)、聲音(語音)和組織法(語法)串連起來，成為一種有機的記錄。學習一種語言，就是學習一套代碼。但是每套代碼的組織都全不相同，可想而知，語言學習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代碼系統」所以能夠有效運作，首重熟悉每個「代碼」，亦即文字和詞彙，沒有「代碼」，根本談不上將代碼組合起來，所以，面對成千上萬的詞彙，記憶力強是學習語言的一個優勢；其次，我們還要熟悉每個代碼之間的關係法則，即要熟悉一套代碼的組織法，語感強的人很容易就揣摩到代碼與代碼之間那種隱含的關係。

漢語、英文、日文和法文都接觸過，這裏談談我對四種語言的一些看法。

漢語
這裏用「漢語」一詞而不用「中文」，因為專指漢族的語言文字。「中文泛指中國的語言文字」，涵蓋中國國內漢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的所有語言文字，不屬這裏所指。不過，現在一般都以中文泛指漢語了。

漢語是四種語言中甚至是世界中屬最難學的一類的語言，我對於自己是一個漢語能手感到很高興。漢語的難點有二：一、漢語語音和文字非常難記，除了形聲字外，大部分都無跡可循。因為我們是中國人，自小接觸漢語，所以很快就熟記了三千多個常見漢字和二至三萬個常用詞彙(實際數量要再確實)，看起來非常容易，但是當我接觸過日語訓讀漢字時，便知道記憶一個漢字的讀音非常困難。而且漢語筆劃多，每個字的讀音又有聲調的微細差別，這就令這種語言和文字相當難記。但是，亦因為漢語這種像「積木」般文字方塊的組合性，一個詞語有時可以一個、兩個或三四個字來表達(如相同的遭遇、同病相憐中的「相同」和「同」；學英文和學習英文中的「學」和「學習」)，這就賦予漢語在表達時相當大的彈性，這種彈性有「節奏」和「表意」兩方面的效用。

二、漢語語法看似鬆散沒有規範，其實內裏含藏了相當多的隱性法則，要揣摩起來相當困難，但這亦是漢語的極大優勢。漢語不像英文和日文，有許多語法功能的助詞和變化，它是一種體位的語言，非常依靠字詞在句子中的組合位置去判斷字詞的語法功能。其實漢語的規條很多，只是它都沒有用文法記號說出來，這就使漢語看起來很「厲害」，好像甚麼也沒有，卻盡在其中，一個四字成語已經蘊含了豐富複雜的法則。由於漢語沒有太多語法上的提示，所以學習漢語的人，就難以從助詞和詞語的語法變化中，揣摩箇中的變化。但是，亦由於這種這種語法法則的「簡化」，亦賦予了漢語在表達上的彈性和利便。


英文
英文相對於漢語來說，是比較容易的，它所以成為國際語言實在有它的理由。英文詞彙由二十六個字母組成，學習者主要記憶每個詞彙的字母組合，單靠字面推測讀音雖不可靠，但也可以隱約猜到，而且便於記憶，還有就是聲調簡單，不過是高低兩調，每個詞彙只有一個重音。另一方面，英文的文法比較有跡可循，雖然規條多，卻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只差你願不願意記，和願不願意用熟而已(其實每種語言都必然有許多規條，世界有多複雜，語法規條便必然相應地多，否則語言便無法有效表達這個世界，雖然哲學上講語言也會有它的限制)。何況英文學習的書全球恆河沙數，必能找到一本易學易用的英文文法書幫助學習。

現在自己還是努力背誦英文詞彙和語法，難是難了，但別無他法。反而最難應付的是英語聆聽，地道的英語語音較難揣摩，不是自己多讀文法就能辦得到，除非你身處一個英語環境，對每個詞彙的語音都很掌握熟透，這如同要辨認漢語的聲調一樣困難。

要學好英文，便要養成以英文思考的習慣，即不能以漢語的思維，然後又以英文直譯出來，這樣是絕對學不好英文的。我們必須要有「英文的感覺」，英文是跟漢語不同的一套全新語言系統，雖然同一意思，但中英文的語言思維是完全不同的，否則便出現所謂的「chinglish」、「港式英文」的毛病。英文要學好，必須多看多寫英文文章，習慣以英文的思維方式去表達己見，要表達的時候，就以英文直接思考，而不是腦子中先以中文想， 然後譯過來，這是學習英文的其中一個訣竅。

日文
作為一個中國人，相對「老外」來說，學習日文是很「屈機」的，因為我們已經不用花時間記憶日語中常用的1975個日語常用漢字，日文的詞彙縱使跟漢語仍有分別，但不少都跟漢語相同，或從字面已可猜到意思，又或至少憑詞意幫助記憶。許多音讀漢字，如「曖昧」、「封筒」、「先生」等等，跟漢語的讀音非常接近(尤其廣州話。目前最貼近唐代語音的是廣州話，這些日語音讀漢字，不少都根據唐音而成，而且日文的促音其實就是由沿襲唐音的廣州話的入聲聲調演變而成的)。基本上，中國人學日文已有優勢，廣東人學日文更有優勢。至於日語中的外來語，其實就是英文或其他語言的語音的「直接音譯」，原理如同民初未有「民主」一詞時的「德莫克拉西(democracy的漢語音譯)一樣，日文的外來語，只要想想英文怎麼讀，就會很易起下來，這麼說，中國人在記憶日語詞彙方面，已省下不少功夫。

日文的語音比英文更易掌握，基本是「所見即所讀」，只要通曉七十一個假名的五十音圖(即日文字母)，便無往不利，不過日本人一般不再在日語漢字標明假名讀音，所以還是要下功夫記。日文同樣是高低兩調的語言，相對於廣州話的九聲，實在太易了吧？不過，日文詞彙假名與假名之間的組合，有時很易混淆，也不好學。

日文是一種很講求禮節的語言，為了說得有禮貌，語法變化多端。它也有不少語法助詞說明語言的用法，學起來還算容易揣摩，但是，亦由於日語變化很多和很仔細，講求「即時活用」，用起上來就不是那麼簡單。還有一點必須提出來，就是日文的「SOV」語法形式。漢語和英語，都是「SVO」形式，即句子成分的次序以「主語、動詞、賓語」為表達形式，但日文卻是「主語、賓語、動詞」，最正統的日文，無論任何時候，動詞都是放到句子最後的。由於日文的表達形式跟漢語英文完全不同，這就要費心思從新習慣，譬如我們的語言思維順序是先思考主語，然後想動作，最後想動作的對像；運用日文時，就要習慣先思考主語和動作的對象，最後才想動作。這便要求我們從新習慣起來了。在漢語、英文和日文中轉來轉去，不免有點迷惘呢。

不過，日文實在是一種很漂亮的語言，雖然只是幾十個音，看似簡單，讀起來、寫起來都很優美，自己也很喜歡日本文化，所以學的時候還有很大動力。(當然還有伊東小姐的吸引力！)

法文
法文，其實只在大學裏學了兩個學期，不好說難不難學，不過，當我知道法文還有「男女」概念的時候，我便曉得這種語言不會易學到哪裏去。雖然它不少詞彙和語法規條都跟英文相像，但當時的法文老師多次告訴我們：切記不要以英文的思維學習法語。這句話我記得很深，而且很有啟發性。我學英文，就是這樣「悟」起來的。